【国家政治保卫局】浅谈中共早期秘密地下情报员传奇

在中国共产党的情报与政治保卫史上，李克农、钱壮飞、胡底是三个充满传奇色彩而又功莫大焉的杰出人物。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他们在周恩来直接领导下，深入龙潭虎穴，与强敌斗智斗勇，演出了党史上极为惊心动魄的一幕。来到中央苏区和红都瑞金后，他们又以丰富的地下斗争经验，活跃于政治保卫战线。这里略述他们从“龙潭三杰”到“红军三杰”的传奇人生。

李克农1961年在北戴河

李克农祖籍安徽巢县，钱壮飞是浙江湖州人，胡底老家在安徽舒城。他们三人都是大革命时期入党的革命志士。大革命失败前，钱、胡二人在北京光华电影公司从事革命文化工作。蒋介石背叛革命后，他俩先后离开北京，来到上海。为了生活，钱壮飞曾给上海市公用局填写人力车牌照，后来报考上海国际无线电管理局举办的无线电训练班，以第一名成绩被录取。当时的国际无线电管理局局长徐恩曾也是湖州人，他见钱壮飞这个小同乡长着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脸，带副金丝边近视眼镜，一派清秀俊逸的样子，已有几分喜欢。再加上钱壮飞不爱嬉笑多嘴，办事稳重干练，又颇能“体察”上司好恶，徐恩曾更是赏识有加，很快把钱壮飞从广告业务员的位置上提拔为局秘书。钱壮飞站稳脚跟后，设法找到了在一家电影公司工作的胡底，并通过胡底与时任中共上海市沪中区委宣传委员的李克农相识，接上了组织关系。

钱壮飞20世纪20年代后期在上海

1929年冬，全国革命形势迅猛高涨，蒋介石为此坐卧不安。为了消灭红军和苏区，破坏白区的中共组织，蒋介石要国民党特务首脑陈立夫尽快扩大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的特务组织。陈立夫也是湖州人。因同学和亲戚关系，把这项特殊使命交给了徐恩曾，并委任徐为调查科长。徐恩曾虽然担此重任，但他是个纨绔子弟，精力主要放在吃喝玩乐上，就请钱壮飞代为物色特务人选。这可是打入敌人内部，获取敌人机密的极好机会。钱壮飞迅速把这一情况，向李克农所在的党组织作了汇报。李克农又立即向中共中央特科转报。周恩来主持中央特科会议，专门研究了这一新情况。鉴于钱壮飞已取得徐恩曾的信任，有条件实施党中央关于“派遣一两位忠实同志，到国民党部队以及某种反动机关，做侦探和破坏工作”的计划，决定批准钱壮飞的建议，派李克农、钱壮飞、胡底三人打入国民党最高特务机关，进行特殊战斗。中央特科还决定他们三人组成一个党小组，直属中央特科，由李克农担任组长，工作中的重大问题均由党小组讨论决定。还决定由中央特科情报科科长陈赓和他们联系。

胡底1932年夏在中央苏区

根据中共中央特科决定，钱壮飞答应了徐恩曾，为他筹建特务组织。为便于工作，钱壮飞带着女儿钱椒、女婿刘杞夫、儿子钱江，跟随徐恩曾去南京上任，把妻子双英留在上海作联络员。李克农则乘国民党CC特务组织国际无线电管理局在上海招聘新闻编辑的名义扩大特务组织之机，以公开应试的方式打进去，并以第一名的优秀成绩被录取。徐恩曾对李克农观察一段日子后，颇有得人之感，便委任李克农为特务股股长，管辖全国的无线电报务员。

1930年初，在南京中山东路5号一座中式小楼的大门上，挂起了“正元实业社”的牌子。小楼屋顶上架设了天线，这就是国民党指挥各地特务的最高机关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开张伊始，钱壮飞向徐恩曾建议，“正元实业社”应以制造无线电小型发报机为主，这样可以掩人耳目。而收集情报，自然用新闻记者名义最合适。因此还应在各地建立新闻通讯社，延揽一批能干的记者、编辑，为我所用。这些点子正中徐恩曾下怀。于是，徐在南京建立了长江通讯社，并让钱壮飞任社长，统管各地通讯社发来的情报。稍后钱壮飞又请准在南京丹凤街成立了民智通讯社，作为长江社的分支机构，由钱兼任社长。钱壮飞趁机举荐胡底担任民智社总编辑，又把自己的妻舅张家昽介绍到民智社做翻译。不久，为搜集东北、华北地区的情报，徐恩曾要钱壮飞在天津建立长城通讯社。钱壮飞安排胡底出任长城社社长，张家昽为记者。这样，全国各地各党各派的情报，通过李克农、钱壮飞、胡底之手，全部为我党所掌握。以至于蒋介石发动对中央苏区军事“围剿”的计划刚刚出炉，就辗转到了远在赣南的中央红军统帅部案头。

徐恩曾建立“正元实业社”等特务组织的政绩，得到陈立夫乃至蒋介石的夸奖，因而对钱壮飞更加信任，让他做自己的机要秘书，凡往来电文、具体事务、甚至自己的家事，都交给钱壮飞料理。徐恩曾还经常在人前人后夸耀自己手下有钱壮飞、李克农、胡底三员干将。可是，他连做梦也没想到，他的得力干将竟是共产党的忠诚战士;他引以自豪的特务网竟是共产党人的杰作;送到陈立夫、蒋介石手里的绝密情报，竟有一份复制品同时摆在共产党中央领导人的面前。

共产党则把自己的这三个优秀战士誉为楔入敌人心脏的“铁三角”。周恩来称赞他们是党的情报工作“前三杰”。他们的战友及后来人更是形象地赞扬他们为“龙潭三杰”。

千钧一发之际的旷世功

1931年4月2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曾任中央特别任务委员会成员和中央特科行动科科长的顾顺章在武汉被捕后叛变。顾顺章在党内的这种职务和经历，他的叛变构成了对在上海的党中央机关和中央领导人的严重威胁。

顾顺章一落入敌特手中，就提出要面见国民党武汉行营侦缉处长蔡孟坚。当顾顺章被蔡孟坚提审时，他就露出叛徒嘴脸，恬不知耻地对蔡说，他有对付共产党的大计划，他要去晋见蒋介石“当面陈情”。

4月25日，正好星期六。身在南京的徐恩曾照例一早去上海，与姘妇共度周末。“正元实业社”里照例由钱壮飞代徐恩曾坐镇中枢。眼看一日无事，不料晚上9点多钟，电台接连收到从武汉发来的几封加急密电，其中两封写着徐恩曾亲译引起了钱壮飞的警觉。他想，武汉方面究竟出了什么大事，为何如此紧迫，又非要徐恩曾亲译于是，他立即关上房门，翻译电文。当译出顾顺章在汉口被捕并已自首一节时，钱壮飞大吃一惊。再译到“如能迅速将顾解至南京，三日之内，可将上海共党机关悉数肃清”时，钱壮飞顿觉事态严重。他紧接着翻译第二、第三封密电。只见由武汉行营主任何成浚署名的电文写着：“速派军舰将顾顺章解送南京。”“军舰由九江启航来汉，两日内可将顾顺章押解南京。”此时此刻，钱壮飞脑海里思索着，如不及时采取措施，三日之内，即4月28日，国民党当局就要在上海抓捕我党中央领导人，破坏我党中央机关，后果不堪设想。他临危不乱，必须尽快把这些重要情报送达党中央，让中央机关和党的领导人迅速转移到安全地带。钱壮飞知道当晚11点钟还有一趟宁沪特快列车，便打算乘这趟车赶往上海。

跨出房间，钱壮飞忽然想起了李克农的告诫：“伍豪一再嘱咐，你这个位置很重要，来之不易，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暴露!”是啊，自己这一走，可就彻底暴露了，而且会马上引起敌人的警觉，增加党中央脱险的困难。这时，他想到了女儿女婿，决定自己留下，让女婿去上海报信。他敲开了女儿椒椒的房门，催促女儿女婿起来后，向他们简要地介绍了情况，郑重地交给了任务后，就驾车送女婿刘杞夫去南京火车站。

钱壮飞从火车站回到“正元实业社”，已是子夜时分，他吩咐报务员，收到急电马上叫醒自己，便去房间休息。第二天，钱壮飞神态依然，沉着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这天又收到武汉发来的三封加急密电。其中一封表明敌人已嫌军舰迟缓，请改派飞机解送顾顺章到南京。一封则说徐主任的秘书是共产党，请速将此人扣留。钱壮飞心急如焚，迅速而从容地整理了文电和经手的账目后，赶到民智通讯社，通知在这里的同志立即撤离;又给天津的长城通讯社拍发了“潮病重速返”的急电，通知胡底他们立即撤离。做完这些事，钱壮飞才叫来女儿和刚从上海返回的女婿，告诉他们自己将撤离南京，并要他们打掩护。

再说刘杞夫于4月26日清晨到了上海，辗转与李克农取得了联系。李克农不敢稍怠，设法找到陈赓，又和陈赓一起见到周恩来。周恩来当机立断，召集中央有关领导，采取应变措施。首先把顾顺章知道的所有关系和线索统统掐断，把顾顺章知道的所有联络暗号和接头方法也全部作废。迅速将中央机关、江苏省委机关、共产国际远东局机关及地下交通全部转移。

4月27日上午，徐恩曾从上海回到南京的办公室上班，钱壮飞亲手把几封密电交给了他。此时，陈立夫打来电话，要徐恩曾赶去国民党中央党部，会审在武汉抓到的共党大头目。徐恩曾放下电话，转身就走。钱壮飞见徐的座车开出，立即从后门直奔火车站，乘上午10点钟到上海的火车离开了南京。

当日，顾顺章带领陈立夫、徐恩曾逮捕钱壮飞未果，又直扑上海中共中央机关等处。然而，此时已处处人去楼空，顾顺章和陈立夫他们邀功请赏的希望全部落空。

由于钱壮飞、李克农对党忠贞不二，危急时刻大智大勇，党中央机关和领导同志得以幸免于难。周恩来等中央负责同志就多次说过，如果没有钱壮飞，我们这些人早就不在了。

苏区保卫工作的排头兵

1931年8月，再也难在国民党统治的中心城市进行隐蔽斗争的李克农、钱壮飞、胡底三人，按照中共中央的安排，分别来到了中央苏区，并相聚于中央苏区瑞金。在这片工农大众当家作主的自由民主新天地里，他们的心情格外舒畅，都想为党再立新功。

为加强对苏区政治保卫工作的组织与领导，党把他们三人充实到国家政治保卫系统或情报部门担任要职。

李克农1931年8月任国家政治保卫局江西省分局执行部部长，同年11月任国家政治保卫局执行部部长。1933年4月，任红一方面军政治保卫分局局长，同年秋任国家政治保卫局红军工作部部长。1934年10月随军长征。新中国成立后，他曾任公安部副部长。

钱壮飞1931年8月在红一方面军总司令部卫生所当医生，9月任红一方面军第三军军医处长，12月任中革军委政治保卫分局局长。1932年6月兼任红一方面军政治保卫分局局长。1933年4月，调任中革军委后方二局局长，5月改任中革军委二局副局长，兼军委抚恤委员会总会委员。1934年10月随军长征。

胡底1931年9月任中央军委总政治部俱乐部主任，同年冬调任国家政治保卫局预审科科长。1932年任国家政治保卫局侦察部部长。1934年4月兼任中革军委前方野战司令部特派员，同年10月随军长征。

三人中，钱壮飞起初做了几个月医务工作。那时因为他早年毕业于国立北京医科专门学校，有良好的医学功底和治病经验。当时苏区和红军中都严重缺医少药，便很自然地让他学以致用，发挥专长。1931年12月，周恩来从上海进入中央苏区后，才要他归队搞党的保卫工作。以后尽管钱壮飞专做保卫、情报工作，但他仍然利用空余时间热心为红军官兵诊病疗疾。长征途中，更因此成了军中名医傅连璋的编外助手。

李克农等三人进入中央苏区后，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在瑞金成立，苏区大规模的政权建设、武装建设和经济文化建设相继展开;党的高中级干部、包括原在上海的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的领导干部陆续涌入瑞金。苏区在迅速扩大。因此苏区的政治保卫任务也就越来越繁重。当时，国家政治保卫局系统刚刚组建，机构不健全，人员不足;已有的干部也普遍存在理论、文化、业务水平不高和实际工作经验不足的问题。李克农、钱壮飞、胡底便成了培养苏区各级保卫干部的优秀教师。

钱壮飞告诉学员，为了做好保卫工作，就要设法提高侦察和审讯的本领。平时在侦察和审讯过程中，要学会观察并迅速掌握、记住对方的各种特征，如身材、长相、脸色、口音，生理上、行为上与众不同之处等。钱壮飞在讲课时，嘴上举例说有个人长相如何，手里就同时把这个人的相貌逼真地画了出来。引得听课的人啧啧称奇。他还教育学员，做保卫工作一定要重视调查研究。不但要调查敌人党、政、军、特的机构情况，还要注重了解敌占区的商会、学校、公众团体、保甲长的活动规律。

钱壮飞还针对工农出身的同志不愿去敌占区藏污纳垢的茶馆、戏院、酒楼、妓院侦察、搜集情报的想法，强调那些地方也是战场;要有敢闯龙潭虎穴的勇气，学会和三教九流、特务、流氓各式人物打交道。当然，深入那种地方，要时时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坚定的革命意志。否则，自己出了问题，回来要受加倍的惩处。他鼓励学员多学几套本领，以提高侦察、审讯和保护自己的水平。

钱壮飞调到军委二局后，负责破译敌人无线电密码，从中搜集敌人的军事政治情报。他曾一连破译敌人100个密码，并为之取名“百美图”。为此，军委开了庆祝会，周恩来副主席亲临庆贺。红军有屡建奇功的电波侦察，钱壮飞开启之功不可没。

李克农除了和钱壮飞、胡底一样给保卫干部、战士传授各种知识和技能外，还担负了协助国家政治保卫局局长邓发制订各项保卫工作法规制度的重任。为此他经常利用晚上的时间，在昏暗的油灯或烛光下伏案起草各种文件，以至于两眼视力受到严重损害。九年后，在陕北访问过他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在其《西行漫记》中写道：李克农“一只眼睛完全失明了，另一只视力微弱。这是因为他在江西每天晚上在烛光下工作到清晨三四点钟所致。”

由于李克农他们三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多才多艺，精明干练，眼界宽阔，彼此配合默契，对党忠心耿耿，对同志诚恳热情，因而他们在中央苏区，尤其在中央红军中的声望日隆。“红军三杰”的美称也就不胫而走。

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战争，由于王明“左”倾冒险主义作怪而败局日显。1934年10月10日，党、政、军、群中央机关不得不和中央红军一起离别瑞金，踏上漫漫长征路。李克农、钱壮飞、胡底均随军长征，并且继续从事情报和政治保卫工作。红军在长征途中能够避免国民党军队的包围，党的高级领导干部和重要会议有可靠的安全保障，很大程度上就得力于他们的情报和保卫工作。

可惜，钱壮飞不幸于1935年3月29日二过乌江时，因敌机轰炸失踪，生死不明。七个月后，胡底又因反对张国焘公开分裂党和红军而被秘密杀害。只有李克农幸运走到了陕北、走到了北京，继续为党和国家的安全建功立业。

1945年，中共七大追认钱壮飞、胡底为革命烈士，把两人的名字载入大会印制的《革命烈士名人录》里。

1962年2月9日李克农在北京病逝，13日首都各界数千人为他举行公祭。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主祭。党和国家领导人陈云、邓小平、董必武、彭真、陈毅、李富春等陪祭。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宋庆龄等送的花圈挽联，放在灵堂最显著的位置。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罗瑞卿致悼词。悼词除了高度评价李克农的功勋外，特别提到他“同为革命壮烈牺牲了的钱壮飞、胡底同志一起，为保卫党中央领导机关作出了卓越的贡献”。这是非同寻常的。它是党中央根据周恩来的提议写上的，是对过去牺牲的钱、胡二烈士补行的追悼，是人民对二烈士和李克农永远的纪念。